第二十回 大漠烽烟(2/2)
“大汗且慢,”柳一凡抬手止道,“正所谓无功不受禄,柳某与何兄弟先前同大汗从未谋面,怎敢平白无故受此宴请。倘若大汗有事要说,还请及早示下。”蒙克闻言一愣,酒碗本已端在嘴边,这会儿突地僵住,神情顿时有些尴尬,脸上似是显出了怒意。
“喂,你这汉人好不识抬举!”这时那巴图已倏然起身说道。他闪身绕过条案,几步走到柳一凡面前,抓起银碗冲柳一凡面前一送,道:“大汗叫你喝,你就喝了,啰嗦甚么。”“呵呵,”不待柳一凡说话,何强已冷笑道,“他是你的大汗,又不是我俩的大汗,要喝你就喝罢。”那巴图一听,登时勃然大怒,叫声:“我就让你喝!”说话声中,伸左手便向何强肩头抓来,是想一把将他提起再灌他喝酒。
何强一见他起身,自身法上业已看出,这人的武功必定是刚猛的外家功夫。如今见他出手,便有心挫挫他的锐气。当下端坐不动亦不躲闪,只听“嘭”的一下,右肩已被巴图抓牢。那巴图先前听蒙克说过,这两人乃是中原有名的武学高手,早就有心较量一番。如今见何强竟是毫无反应便叫自己一把抓住,登时有了轻视之心,当下叫声:“起来!”五指运力便想将他提起。怎成想手臂刚往上抬,便觉对方的肩头忽然间已生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道,猛地把自己的手臂向下牵去,巴图猝不及防,身体顿时向前一栽。幸亏这鞑靼人武功不弱,应变也算不慢,情急中撒手后撤,一连退出几步,身体后仰晃了几晃险些便要摔倒。待到他站稳身体,右手银碗中的酒水,已经一滴不剩泼了自己满身满脸。巴图满脸憋得通红,连说两个“你”字,便再也说不出话来。
蒙克见何强端坐未动,巴图便已受挫,脸色不由一变。只是他不知此时的何强,肩头也被巴图捏得生疼,正自心中暗道:好个鞑靼人,外家功夫恁是了得,若非运起了十足的功力,只怕肩骨便要被他捏碎了。
“诶,话可以慢慢说,酒还是要喝的。”萨拉木满脸堆笑站起身,手持银碗缓步走到何强面前,道声:“请了。”双手就势向前一送。其实此刻别人不知,似他这般高手却已看出,何强虽然一招将巴图震退,但肩头实已受损。如今自己出来,便是想乘机取巧,折一折何强的面子。
何强见他过来,一笑起身,左手迎着他送来的银碗,轻轻一挡,道:“话先说清楚,酒再喝也不迟。”看似不经意间,何强的单掌已与萨拉木的双手隔着银碗抵在了一起。两人皆是面带笑容,猛然间却见银碗“啪”的一抖断为两半,酒水瞬时泼洒在地上。而萨拉木脸色一变踉跄退出两步,只是随即便又换上一副笑容,道:“好功夫,佩服,佩服。”施了一礼,转身坐回自己的座位。
蒙克见何强不露声色,转眼间竟是连挫自己手下两大高手,气势顿时矮了半截。偷眼看向国师,就见那双眼似睁似闭的仙德丹腾,亦是忽地撑开了眼睛,道:“风雷帮帮主果然名不虚传,何帮主既不想喝酒,那就吃些肉罢。”说话间右手已闪电般扯下一条羊腿,身体瞬间跃起,飞过条案把手中羊腿向何强面门插来。何强见他来势凶猛,当下亦是豪气顿生,叫一声“好”,扎马步伸手一格,“波”的一声,羊腿已自仙德丹腾手中飞上半空,而两人的手掌却瞬时对在一处。只听一声闷响,何强纹丝未动,仙德丹腾却是凌空倒翻一个筋斗,伸手抓住了飞起的羊腿,下落途中足尖一点身后的条案,一刹间又持羊腿向何强当面扑到。
何强冷哼一声,双掌一合,“啪”地将羊腿夹住,顺势向下一按,仙德丹腾顿时双足落地。二人齐运内力,却是谁都不能再移动半分,一时间有如石雕木刻一般僵在了当地。
这时,却见柳一凡长身而起,淡淡一笑,道:“国师又何必强人所难。”说话间右手衣袖挥出,在羊腿上轻轻一拂。僵持不下的何强与仙德丹腾两人只觉掌心巨震,夹持着羊腿的手掌不由得往开一松,身体向后退出几步,而羊腿则是径直向地上落去。
就这工夫,柳一凡衣袖又已挥出,在羊腿将要落地的一瞬间,倏地将它卷起,就势抄在了手中。紧接着走上两步,朝仙德丹腾面前一递,含笑道:“国师,请了”。
仙德丹腾满脸的惊诧,他万不曾想这形如生的柳先生,内力竟是如此的惊人。原本他与何强僵持不动看似波澜不惊,实则两人都是运足了内力,两者势均力敌已成骑虎之势,一方稍有不慎便有可能瞬间伤在当地。萨拉木和巴图深知仙德丹腾的能耐,见他如此都不敢贸然上前。怎知这貌似文弱生的柳先生,竟然用衣袖轻描淡写的一拂,就化解了僵局,内力之强真可用惊世骇俗来形容。
见羊腿递到面前,仙德丹腾这才回过神,“啊”了一声接过羊腿,连道两声“佩服”,面带惭色悻悻转身,返回了座上。
这会儿,何强业已回到了座位,心中亦是对柳一凡钦佩至极。暗道:一年之前我与柳兄的内力尚在伯仲之间,不成想仅仅一年的光景,柳兄的进境竟是如此惊人,超我何止倍蓰,照此只怕用不多久,便可赶上恩师和“逍遥散人”这班前辈高人了。
其实何强不知,柳一凡这一年当中,武功进境虽是非同寻常,但尚未达到他所想。方才分开他二人的一拂,却是因悟出了当年“紫竹仙翁”分拆索凌霄和遇百龄二人那惊世一拍的奥妙,依法而施果然便收到了奇效。
蒙克虽是不知柳一凡这一拂的威力,但见了仙德丹腾的神情,知道定是没讨到便宜。顿时神色尴尬,干笑两声道:“两位英雄果然是武艺惊人,令本王大开眼界。今日并无他意,只是想与两位结交,还请柳先生与何帮主不要多心。”“值此鞑靼军与我大明交战之际,大汗邀我兄弟二人到此,恐怕多有不妥罢。”柳一凡竟是寸步不让,一句话顶得蒙克登时语塞。
就在这场面极其尴尬之时,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在帐外响起:“柳先生、何大哥不要见怪,是我让大哥请你们来的。”随着说话声,一个身着鞑靼装束的女子已从帐外走了进来。一见这人,柳一凡心头一震,而何强更是惊道:“啊,你……”原来,这人正是去而未归的余思姑娘!
一见余思进来,蒙克神色立时一缓,哈哈笑道:“这便是本王先前提到两位的故旧,也就是我的亲妹妹,大元裕嗣公主”。
裕嗣公主!柳一凡与何强早就听人说过,现如今的鞑靼王族中,有一位能文能武的传奇女子裕嗣公主,此女不仅武艺超群,胆识韬略更是无人能出其右,实不想她便是眼前的余思姑娘。而何强眼见这裕嗣公主,竟是相伴自己左右将近两年的“思妹”,一时间更是心潮腾涌久难平复。
看见柳、何二人错愕的神情,蒙克面露狡黠的笑容,道:“故人相逢自要畅叙一番,我们外人就不打扰了。”说着起身,朝柳、何两人摆摆手,竟是头也不回走出了大帐。而那仙德丹腾等人一见,自是跟着起身,转眼功夫连同那二十余名鞑靼武士亦是走得干干净净,大帐中便只剩下柳一凡、何强和裕嗣公主三人。
裕嗣这会儿工夫已经斟满了一碗酒,走到柳一凡与何强面前,微微一笑道:“柳先生,何大哥,让小妹敬你们一碗酒。”说罢一仰头,已将满满一碗酒一饮而尽。
柳一凡望了何强一眼,手捧银碗起身说道:“余……哦不,公主殿下,既是故人相逢,柳某与何兄弟便干上一碗。”说着便仰头喝下,而何强略一迟疑,终也起身喝下了这碗酒。
见他俩喝完酒,裕嗣笑笑又道:“柳先生,何大哥,你们且请落座。裕嗣隐瞒身份这许久,不论此刻你两位是吃惊也罢,怨恨也罢,可否先听小妹把这其中的因由道与你们,两位再做定夺。”听她这样说,柳一凡不觉点了点头,何强则道:“愿闻其详。”见两人答允,裕嗣便缓缓坐下,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出。
原来,自打蒙元被大明朱氏逐出中原,各部贵族为争王权纷争不断,其时尤以瓦剌、鞑靼两部势强。而后瓦剌也先势力急速扩展,兼并了鞑靼并自立为汗。其间他又意欲染指大明,遂有了当年的“土木之变”。不过也先因以异姓贵族篡夺汗权,终遭部下反叛,不久亦在内争中被杀,瓦剌就此势衰,而鞑靼复又崛起。如今的大汗蒙克颇有雄心,亦不满足于故步自封的现状,渴求与大明开通边关贸易。而当今的大明宪宗皇帝,却对往事心有余悸,加之身边宠信的吕化竭力反对,故而边贸之事久拖未决。
蒙克急于成事,便派出了自己的首辅阿迪夫与妹妹裕嗣带领十余亲随潜入京师,意欲贿赂朝中重臣,以期能帮忙从中斡旋。怎成想消息走漏,这一行十数人未到京师,便遭西厂校尉截杀。阿迪夫与数名亲随当场殒命,裕嗣被擒后,关入了西厂大狱,十几人当中仅有三两人侥幸逃脱。而被杀的阿迪夫却是裕嗣的义父,是以她自西厂大狱被救后,说与吕化有着杀父之仇,倒也并非虚言。
之后,因何强被索凌霄重伤,阴差阳错的她便与众人来到了柳痴的“暖心斋”。起先她仅是出于感激,为报答何强的救命之恩,主动提出要留下照料于他。交往时日一久,对何强的感激却全都化作了钦慕,自是不舍离他而去。而何强亦是将她视作了亲人,两人更开始以兄妹相称。
在何强伤好之后,便逢吕化远赴辽东,这时的裕嗣早已对他暗生情愫,钦慕亦是化作了爱慕,竟是义无反顾地随他一同前往了开封,全然已不当自己是鞑靼的公主,只想一生相伴他左右,如此一去便是一年。但这一段的情缘,裕嗣在叙说中却是含混带过。只是她虽未说,何强的心中却又何尝不懂。将近两年的朝夕相处,不论是把她当作红颜知己也好,亦是当作妹妹也罢,心中的那份情感却似乎早已超越了兄妹之情。就连帮中的程天华等人亦都看出了端倪,不禁替帮主暗中高兴,皆盼他能早日续弦。哪成想造化弄人,叫他们又来到了大同。
裕嗣带过这一段却往下说。得知自己兄长的大军就在关外后,身为鞑靼公主的她终还是没能忍住,信口编了个由头便只身进入了大同城,很快她循着鞑靼暗探留在城中的标记,重又与兄长蒙克取得了联系。在知悉宪宗皇帝命吕化大同监军后,更是与兄长定下了引蛇出洞的计策,果然便一举将吕化等人诱入了死地。
说到这里,裕嗣不禁眼望着柳一凡与何强问道:“只是有一事,裕嗣却是百思不得其解。那便是你们明明对吕化恨之入骨,如今眼看他必死无疑,却为何又要出手救他”?
看着满脸困惑的裕嗣,柳一凡淡淡一笑,道:“两军交战,主帅甫一出马便遇伏阵亡,所部势必会军心大乱,方寸一乱,关隘难保不失。吕化乃是当下驻守大同的最高指挥,即便我等恨不得将他食肉寝皮,但此时此刻,身为大明的子民,当以社稷安危为重,又怎能不去救他。”“不错,这便是我等要救他的缘故。”何强接口说道。
听到他俩把话说完,良久裕嗣才开口道:“看来我和哥哥却是漏算了这一步,两位如此胸襟,着实叫裕嗣钦佩。”顿一顿却又道:“只不过那吕化却是恩将仇报,不许列位入关,若非我发讯号退去追兵,何大哥、柳先生你们焉能还有命在。”“不错,我等自是还要感谢公主殿下。”柳一凡、何强同声说道。
“不必客气,”裕嗣脸上显出一丝凄凉,起身道,“我还愿两位能称我‘余姑娘’,唤我‘思妹’。”随即却转过身,眼望帐外怅然道:“原本我和哥哥还想邀诸位英雄豪杰一道对付吕化,如今看来只怕是徒劳了。”停了一会儿又道:“其实我大元尚有自知之明,早已无意染指中原。哥哥此番带兵前来,无非是想逼迫大明皇帝广开边贸,眼下既无可能,我还是劝哥哥及早退兵罢”。
听她如此一说,何强眼前一亮,道:“思……思妹,你若真能消弭战祸劝令兄退兵,普天下的苍生又怎会不感激于你。”听何强又称她“思妹”,裕嗣倏地转身,面有喜色道:“何大哥,若真能如此,裕嗣可否还能与你们重回从前?”“呵呵,这个自然,”柳一凡忽地笑着插话说道,“倘若能叫鞑靼与大明相安无事,永为睦邻,姑娘自然便还是大伙儿心目中原来的余姑娘。”“柳兄说的没错。”何强一笑说道。
裕嗣心中咚咚直跳,低头寻思片刻,猛地抬头抓住何强的双手,道:“好,何大哥,柳先生,我先送你们出军营,随后便去劝说我哥哥”。忽然间却又面颊飞红,脉脉望着何强道:“倘若鞑靼与大明能永为睦好,裕嗣还愿重回中原去寻大哥。”“好,我等你。”何强点点头道。
直待裕嗣将二人送出鞑靼军大营,一路之上亦无兵士拦阻。三人挥手作别,望着何强与柳一凡渐渐远去的背影,裕嗣久久矗立不愿离开。这时,蒙克与仙德丹腾几人却已缓步走到了她身后。“你终还是放他们走了,”蒙克缓缓道,“放虎归山必成大患。”“哥哥,大明英雄人物又何止他二人,你难道还是不明白么?”裕嗣头也不回反问道。
柳一凡与何强回到山上,众人见他俩安然无恙,悬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。只是待听说余思姑娘竟然是鞑靼的公主,所有人无不惊得张大了嘴巴。
如此一番折腾,时间早已过了晌午。柳一凡等人匆匆吃了些干粮,便倚在树下寻思裕嗣能否将蒙克说动。就在这时,却听负责望风的胡泽突然喊道:“帮主,鞑靼人退兵了!”众人一听,急忙起身远眺。就见驻扎山下的鞑靼大军正在隆隆退去,虽然走得较为匆忙,但依然是阵脚不乱,严整有序。望着远去的鞑靼大军,柳一凡心中暗道:不知鞑靼军此番退去,边关可否便能迎来永久的安宁。
见敌军退去,守关的官兵自是大松口气,而柳一凡等人亦是借机返回了关内。此刻提督军务的兵部尚王越和总兵朱永也已赶到了大同,虽是对吕化不待他二人到来便擅自出兵,以致损兵折将的行止大为不满,但念及鞑靼大军已退,便也未再上奏朝廷,只是心中嫌隙已生。
柳一凡等人只道鞑靼退兵,吕化不日便将回京,是以便又在大同城外住下,只待在回京的路上,截击这恩将仇报的恶贼。只是一等数日,却迟迟不见皇帝召他回京。又待一段却传来消息,说边境之上与鞑靼人又有零星摩擦。众人不禁暗暗担心,只怕好景不长,战事又将重起。
正因这般原故,众人竟是就此耽搁了下来,在大同城外一住几月,居然自盛夏待到了入冬。这期间,官军与鞑靼人的摩擦亦是屡有发生,虽都规模不大,但大家的心头却是阴云密布,只怕如此一来,与鞑靼人之间势必将永无宁好。
一日里,关内外忽然降起了大雪,这时却突有风雷帮在大同城中的眼线急报,说见有大同驻军大规模调动,更有大量兵马自宣府方向源源不断赶来。
众人一听急忙出屋,攀上最近的山顶向大同城方向远眺。就见纷纷扬扬的大雪中,已有数千官兵聚集在大同城外,而远处亦是战旗猎猎,尚有大批兵马赶来,粗略一算总数似已超过万人。
如此大规模的兵马调动本就极为罕见,况且又是在这大雪天里。柳一凡与几位好友心中暗道:调动上万的大军,自是有大仗要打,又值如此风雪天气,看来军情当是甚为紧急。想到此处,大伙儿却又不约而同望向了何强,心中不免暗暗替关外的裕嗣担心起来。
柳一凡见何强眉头紧锁心事重重,当下便开口道:“咱们兄弟几个在此一待数月,终是未能等来边关的安宁。现如今大同城外重兵集结,战事一开自然又是生灵涂炭惨烈无比,不知又要有多少人家破人亡。我等不如尾随大军前去,或许尚可略尽绵薄之力,救助些无辜的百姓。”“柳兄说的不错,我看咱们还是提早准备。”杨咏一旁接道。
眼见大同城外的官兵越聚越多,这班人便匆匆下山去做准备。果然午时刚过大军开拔,足足两万的官军队伍,绵延数里向关外开去。
大军一动,柳一凡这班江湖豪杰便也上马出发,不过这一回却只带了十余名风雷帮的弟子,就连程天华和吕扣也被何强留下。为了不被察觉,这一行十数人不敢靠得太近,只是循着大队官军在雪地中留下的足迹远远跟着。过不多久,又有先行的弟子来报,说已探知兵部尚王越、总兵朱永和吕化这三人亦全都在大军当中。众人一听,更觉官军此行,目的绝非一般。
大队人马顶风冒雪一路前行,天黑时分便已赶到了关外的猫儿庄。尾随而来的柳一凡等人,眼见大军停下不走,只道是夜间要驻扎于此,便也寻了处高地,一边下马休整,一边观察军营的动静。怎知亥时未到,大军却突然之间复又开拔,当先的四五千精骑更是径直朝威宁海方向疾驰而去。如此大规模的马队,行进中竟是悄无声响,显然马蹄早就用稻草布匹之类包好。一见之下,众人登时明白,大军这是要趁夜突袭。
待到柳一凡这班人,跟随大军赶到威宁海附近,就见前方早已是火光冲天喊杀声一片。大伙儿登高远眺,只见似有不足两千的鞑靼人被明军围在核心,在明军精骑的轮番冲击下,鞑靼人死伤惨重,被围的圈子亦是越缩越小。
柳一凡凝视片刻,却忽然发现,在鞑靼人营地的中央,似是有一座插着九旄大纛的金顶大帐。他不由得心头一紧,口中喃喃道:“这营地莫不会是鞑靼人的王庭。”扭头再看何强,显然他也看见了那金帐,此刻正双拳紧握,一脸的关切之色。
明军纵兵掩杀直至天明,皑皑的白雪上早已覆满了殷红的血水,看看包围圈中的鞑靼人已经尽数被歼,待清点过战场,大获全胜的明军竟是丢下满地鞑靼人的尸首,班师返回了关内。
一见大军走远,山坡上早就急不可耐的柳一凡等人,顿时打马下山,向着鞑靼人的营地飞奔而去。待到近前,只见满地皆是肢残体缺的鞑靼人尸骸,其状之惨饶是这班驰骋江湖的武林豪杰,亦都不忍直视。只不过这些人心有所惦,一到近前便纷纷下马,逐具翻看起地上的尸首。眼见这地上的尸骸除却兵丁武士,皆是些穿着华贵之人,亦有若干的妇孺家眷。大家心中便愈加确信,此处应是鞑靼人的王庭。
足足用去了一个多时辰,这些人才查看完毕,并未发现有众人熟悉的身影,大家不禁暗中松了口气。这时,却听梁戈忽地喊道:“快看这边。”众人听他一喊,急忙赶去。就见他手指下的雪地上,有几排杂乱的马蹄印向着威宁海的边上一路延伸过去。
不待别人开口,何强已经率先循着马蹄印记向前追去。待越过一道土丘,偌大无边的威宁海顿时显于众人眼前,而赶来的众人随即亦是一声暗呼,就见十余匹马和乘者正倒卧在岸边。
柳一凡当先向倒在最近处的一人一马掠去,却见这人与马除却口鼻流血,身上并未有刀剑伤痕,竟似被人用重手法所毙。这时赶到身边的熊君立,双手一抓这尸身的前襟,用力往开一扯,“嗤”的一下,几层衣物登时撕开,只见一个铁青色似爪似掌的手印正印在死者的胸前。“嘿,‘幽冥鬼手’,果然又是他们!”熊君立恨恨道。
“柳兄,快看这里!”何强急促的喊声响起,柳一凡几人连忙撇下死者一掠上前。就见何强脸色凝重,正蹲在一具西域胡人的尸身旁边。一看这胡人,柳一凡心中一凛,原来正是蒙克座下的龙威将军萨拉木!他曾在蒙克的大帐见过萨拉木与何强较技,知道此人武功不弱,虽是略逊何强一筹,但也绝不在熊君立这几人之下,不想此番竟也遭毒手。然而当他目光落在萨拉木的前胸,一股寒意顿时自后脊升起,只见血迹早已干涸的心窝处,五个手指插出的血洞赫然在目!
“‘噬心魔’,她果然未死。”柳一凡盯着血洞,喃喃说道。“是啊,想不到这恶魔非但未死,反而和吕贼混到了一起。”一旁的包不何心有余悸地说道。
便在此时,就听一名风雷帮的弟子忽地颤声喊道:“帮主,快来!”何强身子一颤,起身飞掠至那名一脸惊恐的弟子身旁,就见在他手指下一片干枯的芦苇丛中,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形正倒卧在那里。虽然沾染着泥污血渍,但却依然掩盖不住那张秀美俏丽的面庞。
“思妹!”何强大叫一声,顿觉天旋地转,眼前一黑,仰面向后倒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