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页 > 玄幻魔法 > 明梦启示录 > 22 七分熟專車與冷凍專車

22 七分熟專車與冷凍專車(2/2)

目录

自他淡淡地描出第一條鉛筆線,乃至公雞大體成形,所花的時間不超過五分鐘半(本人也為此自豪),筆尖的花式溜冰匆促謝了幕後,他猛然憶起,他還沒在這豪華餐車內好好走上一圈。他端著紅黃色調的色塊,至遠處的窗檯進行創作,他要從另一角度幫那「鳳凰」著色。天藍色和金色構成的奇妙空間內,瓷瓶列隊歡迎,小雛菊的壁紙自由綻放,若有服務生前來為他鋪上桌巾,這兒勢必會成為他理想中的飯廳,那是只限於家庭的氛圍。可惜現在尚且缺少一物。

福本把顏料擠滿調色盤,他比劃了幾下方框,用筆量度了幾次距離,越發覺得畫中比例古怪。雖說他曾在社區中心學過幾年西畫,可他添上的光影全是出自於想像,按照實物填色還真有些不習慣。他不斷在腦中模擬圖像,卻遭藝術細胞駁回,他只能繼續埋頭苦幹。

火鴉的站姿從意氣風發到四肢微曲,再到挺不起胸膛,幾乎要與地面呈水平;自己的形貌經那小子欽點入了肖像畫,雖不是出自於專業人士之手,單憑優越感就能使他的自我意識無限擴張了;牠以為自己飽滿的身軀無可挑剔,以為眉宇之間的滄桑能激起畫家的遐想,事實上,牠把那完美的姿勢換了又換,十分鐘前牠是勞累的旅者,不出一時半刻,又被指定當個「沉思者」的銅像。挑剔的畫家既希望取景得宜,又要牠不失了神氣,火鴉因應要求拉大燈當陪襯,在強力風扇的加持下,體現出居於高崗的傲人之姿。

誰知這名藝術家的強迫症做了主宰,福本眉頭一皺,叫火鴉保持初始的儀態,別掛在兩米高的地方了,挺危險的。殊不知火鴉已面露不悅之顏,頭上的三把火是一發不可收拾。福本一看畫中人不對勁,要牠別動,隨即點燃爭執的火花--火鴉潛藏已久的情緒一併爆發了。「以後我再也不做畫家的範本了,省得受半調子的指教!」

「若這是你的批評,我自當虛心受教......如果你不願服於先前的戰果,那我只好與你再戰一場!」福本隔著畫板說道。

「樂意之至。」兩人沐浴著眩目的燈光交戰,福本的攻勢如行軍般越演越烈,火鴉亦鼓起膀子擋下拳頭,福本的冷靜已近乎消散邊緣,揮灑的熱汗之中,菜刀的傳奇再現,刀鋒切斷慶祝的彩帶,斬斷因緣的細絲,福本欲和過去種種作個了結,渾然不覺自己正越陷越深。關於這是誰的過錯,沒有人曉得,他倆只想盡情一戰,拚得頭破血流也不在乎。琉璃燈碎了一地,是誰的命運在此刻撞出裂痕了?然而,不能介入戰局的夥計,只好替雙方舉旗,一邊一桿旗。

八點三十分無聲無息的過去了,那古鐘卻未能在半小時前提醒他,全家人已在餐桌前枯等了一個時辰。潛意識奉勸他中斷這逃家行動,但這得來不易的朋友,仍和家庭聚會劃不上等號;這次理性和感性聯手誘他,福本的牛脾氣便徹底脫韁了。片刻,他驚覺大刀逐漸趨向單一的頻率。而火鴉解開餐具架上的草繩,手握著一柄巨鐮,不好,福本顫慄的毛孔都一個個萎縮啦。

鐮刀只留給他淡淡的印象,別說是抗敵之用,光收割麥穗一事,都是他在百科全書內查到的:福本家一年四季迎著海風,埋入海鹽的土地難以耕作,唯有叢生的雜草高度及腰,酒鬼老爸才會找出鏽蝕的刀,慢慢吞吞的清理一番。如今福本被逼入窘境了,一見那利器就想不起菜刀的耍法,而一彎致命的新月刀差點刺破他的頸動脈,他緊束的喉頭害他不得呼吸新鮮空氣。

牆角的收音機自然不搭理暴力事件,自顧自傳授觀眾做全魚大餐的秘訣,都什麼時候了,福本認為還是盡快分出勝負的好。此時喇叭擴大了警方的喝令聲,以及他家裡人愛子心切的盼聲。警長說他們已追蹤到綁架犯的位置,公務車正試著繞出林間小路,叫他千萬不可臣服於惡勢力。他五姑婆與七姨媽喊他回家吃飯,和壞朋友鬼混沒有好處的;他大伯父嘆息魚種被寒害奪走,現在連侄子也蹺家去,福本漁團這下沒機會重振旗鼓了。母親讓大伯父閉嘴,再說,能典當的好酒都給酒鬼砸掉囉。那瓶我百般藏匿的XO都出局了,你還指望宴席的高潮嗎?那兩個鬼靈精肯定在幕後打雜,她們保證憋不住聒噪,又開始咬耳朵。那夥人全躲在收音機內頭,硬碰硬當真保全不了自身,他們想。母親交代他,不要打進黑社會的圈子,也別和不務正業的人膩在一塊,可兩樣他都沒做到。

福本若里志懷念起上一個廣播音軌,接續的各方評論他已無心再聽,待他的精力被這酒池肉林榨乾後,他決定好好研究那頓全魚美饌,不過,他將不會請教任何人。福本停頓了一秒,隨後持菜刀反擊火鴉,暫且定住那人,那隻冷血的恆溫動物。福本轉念再想,還是做鹽焗雞的好。

福本最大的敵人莫過於鐮刀,而招惹了恐怖分子的他,此刻必須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,化解這連續的攻勢;此外,他亦不求打場勝仗,甚至誕生了撤退的歪念。為爭取時間,他已無所畏懼。那把彎月刀建起一道無形的屏障,火鴉的武打生涯從未如此囂狂過,兩人比武,刀卻是越磨越鈍,不得傷及彼此寒毛,即便不相上下,那隻雞仍覺得自己取回了當年的英勇。反觀福本只是一昧的防守。

電台裡的政客批判福本若里志,評論他太過幼稚,那人的幕僚卻說此事牽涉兒童的權益,得將他標示為重點關懷對象......福本不聽,他把責任歸咎於社會的「推卸」風氣。又是那夢魘似的半月刀,福本還手,刀片一來一往,此時所有的砲台對準他一人,這會火鴉填充的可不是肉泥砲彈,百千把牛排刀闖過麵粉煙霧;下一秒,福本將明白何謂萬刃穿心。然後,他成為了一具大陀螺,用生命轉了整整三十二圈。從那一刻起,他押上了記憶中所有的圓桌。

無限迴轉的目光內,奇異的大魚向他靠攏。長出雙腳的扁平傢伙騰躍過數字格,還有三隻秋刀魚前來擊鼓慶祝。魚頭人身的怪物們皆相中那個他撕裂己身過去的時間點,「來吧,一起加入『叛逆』的大家庭吧。」不論男女老幼,都誠懇地將他拖入這圈子。不過,他至今仍猜想著那群親戚大口吃著米飯、飲酒作樂,和酒杯間碰撞的聲響。

「這小傢伙膽識過人,以後一定是個人中龍鳳。」

「那是,咱家漁作老來得子,搞不好他真能帶領這偏僻的漁村邁向國際化!」

「敬歸來的漁村之光!」那些家族成員,曾在他五歲的慶生宴上這麼說道。但他到最後仍無法釐清,那段話語的真實性、跟由衷與否。

「福本牌」陀螺把賓客的交談聲隔絕在外,遂與愛刀合為一體,古時甚是流傳的血滴子降臨,突破牛排刀具的圍攻,敵方的暗器瞬間轉為我方的殺手鐧,千柄的刀具大陣反倒給了主子重重一擊。半月的巨鐮開始龜裂,那裂縫還迸出了藍紫的火花,不一會兒直接報銷了。

福本欲揮下示威的一刀,就倚著那麼一點贏家的氣勢,他還準備看那隻雞向他下跪,奉他為大哥大的敗寇樣貌。他忽地一個箭步不穩,平衡重心之際,又踩上了一灘肥皂水,一路向前滑,不慎踢倒夥計拖地板用的桶子,稀釋過的清潔劑把這倒楣鬼的頭當作踏板,朝四面八方鑽著,並以天靈蓋為定點向下俯衝,形成一座小型噴泉。福本的捲髮被整桶水扳直,一套擁有純正外國血統的西裝都滲出了水珠。夥計攤了攤手,只得著手這套裝的烘乾程序,不料衣物竟被燙出了熨痕,果真福無雙至,禍不單行。福本若里志告誡自己要虛懷若谷,避免被喜悅沖昏頭,落得這副慘樣。

窗外的繁星穿過印度紅的門簾,正好打在公雞的濃密羽毛上。臃腫的身影如燒紅一般的鮮麗,那段千錘百鍊的時光,身姿亦有記載,正因如此更能沉住氣、不動如山。牠的體態背離了福本的幻想,但牠終究是一隻勇敢的百鳥之王,已於無數的烈火中重生。大畫家靈光乍現,趕緊將這隻發著紅光的動物重現於素描紙,這才是力壓眾鳥的大氣色調!

福本把水彩筆沾上混著紅的夕陽橙,大塊大塊地塗勻了花彩,也加了幾團火焰,最後蓋上象徵畫家精神的署名之印,一幅仿真的大作便出爐了。粗獷的線條,大膽的用色,本尊都自嘆不如分身了。

福本從畫板的繪畫氣氛中醒過來,瞥見「鯉魚」訪客們對他拋出微笑,沒有刻薄的謾罵,也沒有無盡的揮霍,彷如回到當初的熱鬧筵席。可他知道,一切不會順他的意。

「以後我們就是同一國的了,壞孩子。」火鴉伸手將他拉起,這一手,亦是友情的認證。作為回禮,他緊抓那人的手背,上下來回擺動了三字。好哥兒們的握手禮已過去,再也無人能分割他倆了。

「報告老大,福本小哥又哭了。這好像是第三次了......」夥計忽地冒出一句話,逗得火鴉連拍桌子。福本則是在一旁生悶氣。

算了,他們主僕開心就好,被當成笑柄又何妨呢?

目录
返回顶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