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05章 桃夭灼灼(2/2)
李惮漫不经心掸了掸袍袖:“代我送送真人。”
待梁承轩的身影消失,李惮之子李仲脸色凝重,终是忍不住趋前两步:“父亲当真要赴此约”
李惮摸着短须沉吟道:“既已定约,自当践诺。”
“可听梁承轩所言……”
李仲喉结滚动,声音又压低三分:“这位陈真君乃是梁崇的一脉师弟,其又这般跋扈,想来应不是易于之辈……”
若是换了他人,他也不会为父亲担忧,可梁崇当年名气太大,在灵柱山时,能与之抗衡的同阶修士寥寥无几。
此人如此厉害,想来其同门师弟也不至于差到哪去,要是与父亲动起手来,后果委实难料。
殿外忽有寒鸦惊起,李惮负手一叹道:“先前着人与那梁氏小儿约斗,不曾想这般不凑巧……如今既入棋局,何来全身而退”
“况且与梁氏小儿赌斗其实也算不上什么,料想还不至于见个面便要打生打死,但此人性子如何我实是不知,不可不做防备……”
他起身在殿上踱了几步,忽然回头道:“仲儿,你持我信符,且往吴、刘、孙三家一行!”
李仲肃然领命,当即脚下一顿,自平地起了一道烟煞,裹了身躯飞出殿外,往东南方向去了。
李惮则负手定住,望着殿外苍茫天穹,喃喃低语道:“我李氏既入对方眼中,尔等也别想独身事外……”
……
梁承轩甫一归山,便直奔陈沐居所,将行程始末细细禀明。
“春桃山”
梁田恰在此时跨入殿门,闻言瞳孔骤然收缩,呵斥道:“你素来行事稳妥,怎会不知丘山派与李氏之间的交情”
梁承轩喉结微动欲言又止,但终是垂首抱拳。
陈沐淡然一笑,止住了梁田,安抚道:“梁族主且息怒,原是陈某许他便宜行事。”
“便是有言在先,也不能将会晤之处定在那里呀……”
陈沐眸光轻动:“正要请教族主,这丘山派又是何方神圣”
梁田摇头一叹,回道:“丘山派倒是不甚入流,总共传承了一两千年,声名不显。”
“只是其掌教实力不俗,与老朽同年成就真君,如今已叩破三重玄关,听传闻,其好像已经放弃叩关,准备进入下一境了……”
“传闻真实与否不得而知,可此人与李氏关系密切却是真事,选在他近处会晤,我怕会对道友不利呀。”
说到这,他暗暗点头,道:“不如这样,两日后,我与道友一并前去。”
陈沐笑道:“这倒不必,族主若是离山,岂非予人可乘之机”
“还请放心,此番只是会晤,并无他念,何来兵戈之事”
闻得此言,梁田松了口气,以他对李惮的了解,只要陈沐不主动出手,李惮自也不会妄动。
正常情况如此,可谁也说不准此事,他还是不忘嘱咐道:“陈道友莫要大意,小心行事为好。”
陈沐也知他是好意,便点首笑道:“梁族主提醒的是,我自会小心……”
见他听进了心里,梁田也不再过多打扰,当即引着梁承轩告辞而去……
转眼两天后。
梁氏族地,陈沐在一众目光相随下,卷起浩荡罡风破空疾驰,衣袂带起的云气在天际拖曳出万丈白虹,转瞬没入云端。
族中年轻子弟何曾见过这般气象,俱是目眩神摇,几个垂髫小儿更是踮脚仰首,直望得脖颈酸麻。
长胡男子更是激动:“唯愿陈真君此番能狠狠挫败李氏气焰,好让他们知晓,我梁氏非是好欺的!”
旁侧玉冠中年人虽未作声,可也是点头连连,眼中透着高兴之意。
唯有梁田负手独立廊柱之下,目光穿透九霄流云,眉心悬着化不开的凝重……
陈沐遁速极快,罡风过境三万里,春桃山已然在望。
但见千峰迭翠间氤氲着粉霞,漫山灼灼桃色浸染溪涧,连穿林而过的晨风都染上蜜香。
陈沐按下云头时,正有几片绯红瓣打着旋儿落向清泉,在粼粼波光里漾出胭脂纹路。
“好景色。”
他赞叹一声,暗忖归墟虽说资源匮乏,但这人间美景却是随处可见,与潮生阁那等仙家气象相比,显得格外朴实生动。
“桃夭灼灼衬仙踪,当浮三大白,陈道友,有礼了。”
或是听见了陈沐的赞叹,清朗笑语自山巅传来,惊起数只白羽山雀。
陈沐不觉意外,从容踱步前去。
待转过桃枝朵朵,映入眼帘的是一八角攒尖凉亭,檐角悬着的青铜铃在风中轻晃,叮当声里走出两道身影。
当头一人相貌端正,剑眉鹰目,此时哪怕稍稍欠身,犹显得威仪慑人,正是李氏族主李惮。
而落后半个身位的则是一个身躯矮壮、布鞋高冠的道士,此人眼眉细小,两缕胡须随风飘扬,看上去貌不惊人,但一身气机却是不俗。
陈沐猜测,此人或许便是丘山派的掌教真君,玄玑子了……
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二人,李惮与玄玑子又何尝不是在暗中审视着他
那袭素白道袍在春光中流转着白玉般的光晕,青玉簪斜绾的三千墨发下,眉目似工笔描就,恍若月下青松临风而立。
这般形貌气度,倒真应了世人笔下“谪仙误落尘寰”的传说。
只是更令他们骇然的是,他们竟然看不穿陈沐的修为境界!
哪怕是以元神望去,也只能依稀窥见问道之道韵,给人的感觉,就好似是那水中倒影,虚实不定……
二人下意识地相视一眼,却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几分慎重。
此等情况,不是陈沐境界超出他们太多,就是陈沐身怀某种至宝或者玄妙道法,而无论是那一种情况,都不是他们能够随意应付的……
“二位道友安好。”
陈沐信步走近,对着两人稽首一礼。
李惮当即敛去异色,朗声大笑间振袖相迎:“陈道友雅兴,且请上座!”
玄玑子亦不动声色地稽首还礼,道了声请,三人衣袂卷着落英踏入亭中。
远眺层峦迭嶂间桃云灼灼,近聆清溪绕石泠泠作响。
陈沐神色自若,也不与二人谈及他事,只是劝酒对饮,说些逸闻趣事。
李惮二人频频应和,面上言笑如常,心中却是早已摸不清头脑。
如此约莫过了半个时辰,李惮终于忍耐不住,问道:“陈道友今日相邀,总不至于只为共赏桃溪吧”
陈沐笑了一笑,将酒杯放下,坦言道:“无他,只是想与李道友赌斗一番。”
其话音未落,亭外千树桃已然无风自动……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