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变(2/2)
守卫有些后怕的缩了缩脑袋,面前毕竟是承王府的人,要不是上头的说要为难一下,他哪有胆子拦路。
“放行。”守卫回头喊了一嗓子,城门立即吱吱呀呀的敞开一条窄路,刚好是供马车驶进。
周管事被这乌龙弄得一头雾水,好在是让他们进去了,倒不至于喊主子起来处理。
隔日天还未亮,屋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,天色灰白,无风。
今日商诀要上朝,周管事早早进到屋中替他打理发鬓,有意提及昨晚上发生的事,只瞧见铜镜里倒映的剑眉狠狠拧皱,而后主子的厉声响起。
“事出必有因。”
发鬓已是梳好,周管事抚平有些发皱的藏青色朝服,帮主子穿上身。
他慢声细语的说:“奴才也是这么认为。”
“你去外头探探口风,今日不必陪本王上朝。”
周管事微微颔首,道:“是。”
快是临近卯时。
商诀整理好凌乱的衣襟,似是想到些什么,立即转身到床边,从枕下摸出一只荷包。
周管事见主子把这鸦青色的荷包挂到腰间,两色极致不搭,可瞧他眼里抑制不住的怜惜,就猜到这荷包定是侧妃娘娘送的。
两人一并出了门去,他撑伞把商诀送至正门口,直看主子坐上轿渐渐驶远,周管事才收了眼往回走。
早朝,今日的金陵宫内宛如死寂,众臣噤若寒蝉屏息不语。
其因是有官员上奏滁州难民泛滥成堆的折子。
赵将军提议开仓放粮,能暂定民心,之后再开发荒林,挖田锄地,还能改善难民的居留问题。
这法子确实可行,但需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,于是清绪帝没有理睬,开口叫洪副将提点意见。
众人皆知,洪副将跟赵将军虽属同营,但性格不合,时常争锋相对。
洪副将性子鲁莽冲动,提出的法子是用霉粮毒灭难民。
听到这话,金陵宫顿时一片哗然。
可清绪帝以难民数量过多,粮仓空虚等原由,将此事交托给洪副将去做。
此举无疑是当众拂了赵将军的颜面。
商诀立在窗边,一如往常的观望鸟雀,可朝中发生的事他是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。
父皇极少针对大臣,莫非是赵将军做了什么事,冲撞了他不成?
“诀儿,这几日可是出城游玩?”
商诀正沉思方才的事,耳边就突闻父皇的问候,他回眸仰视上座,察觉周围投来的视线各异。
父皇从不在早朝问他琐事,今日为何……
商诀剑眉微蹙,半藏半掩的说:“回父皇的话,儿臣是陪侧室回门。”
父皇平素使唤他去各地观察战事,他作为亲王,不愿此事被外人得知,怕招人闲话。
所以这锦东一事,也只有他跟父皇,还有那右相知晓。
他自然不能当着众臣的面直言。
清绪帝缄默不言,神色难辨,之后又是几人上奏,回归议政的常态。
一直等散了早朝,他也没再问过商诀半句。
等众臣都离了金陵宫,商诀照例多等了一阵,以为周福九会像往常那样,领着他去御书房中面见父皇。
谁知等了好一会,都没有人来请他,商诀只好跨出金陵宫,扬长而去。
怪,实在是太怪了。
他心有疑虑,心情久久不得平复,谁知才刚从跨出午门,就听到拐角口有几人在窃窃私语,声若蚊蝇,他顿足,附耳也只能听到个大概。
是关于他的事情。
许是还在宫内,几人都不敢直言,只是含糊不清的带了几句。
商诀也只能听到“回门”“当真”“出身”几字。
他们这是再猜测江芙月的身份?这有什么好猜的,莫名其妙。
商诀等的有些恼了,兀自跨步而出,脚步极是响亮,是故意叫那三人听了去。
只听他们顿时噤声,弓着背落荒而逃。
远看这三人的朝服,皆是三品文官,都是读书人,怎能背地里说人闲话。
商诀觉得此事有诸多问题,无论是早朝纠纷还是官员私下谈论,都令他心生不安。
他立即乘轿回府,沿途正好撞见探亲而归的赵王妃,两人许久未见,各有烦恼,所以并无争吵。
赵安南乃是赵将军的宠女,虽不问政事,但赵将军或多或少会同她说些事情。
她应该知道些什么。
“本王有话要问你。”
赵安南眉头一拧,看的出承王此时脸色不好,似有焦虑,于是示意他带路。
商诀支退她身边候着的巧玲,两人边聊边走,不一会就到了清御院的书阁。
从她嘴里打听到右相的大致预谋,以及近几日朝中对他不利的诸多舆论。
包括勾结叛军、结党营私等,都是无凭无据单用口舌而编造出的罪名。
“荒谬。”商诀嗤之以鼻,根本不屑于对付这样的手段,更是对父皇动摇的信任而心底生寒。
赵安南担心他骄傲自满,过于放纵,于是认真提醒:“劝你不要轻视右相,他心思缜密,没那么好对付。”
商诀轻点头,明白她对右相有多了解。“放心,本王自有打算。”
他要化解自身的舆论,确实不难,可他偏偏是入了套,把江芙月也卷了进去。
闲话最是抨击人心,尤其是对女人。
正是两人对眼沉默时,商诀目光一黯,沉声道:“明日宴会,还望王妃陪本王演一出戏。”
赵安南一时愕然,问:“什么戏?”
商诀垂眸凝望随风荡动的茶水,悠悠说道:“相亲相爱的戏码。”
既然众臣说他独宠江芙月,怀疑她是敌军内应,那他就得反着来,当众打破他们的猜测,让舆论不攻自破。
果不其然,听到这话的赵安南厉声拒绝,又跟他争锋相对起来,真是和和气气熬不过两刻。
商诀被吵的头疼,只好把理由交代了个清楚,赵安南听了大概,冷言叱道:“你不把她藏起来,非要带去宴会上给他人诟病?”
商诀睨了她一眼:“你以为藏着掖着,就不会有其他的说法吗?”
赵安南闻声屏息,没有反驳。
朝中耳目众多,明日宴会上定是齐聚一堂,确实是刷洗舆论的好机会,若是有意把她藏起来,指不定被这些人说是心虚。
“行,我会帮你。”赵安南思前想后,点头应了他的法子,可看他对那侧妃如此上心,便忍不住好奇发问:“你倒是挺疼她的,她呢?她待你如何?”
听她话里戏谑的意味,商诀有些尴尬的别开视线,仰头将茶水饮了个干净,许是喝的赶了,他轻咳了两声。
“我看她不怎么缠着你。”赵安南故意说话呛他,只瞧他屏息无言,竟没心思反驳她。
这段时日,江芙月确实是不怕他了,任他搂着抱着,可看他的时候,眼里从未有过情意流转。
她到底是当他什么身份?
正是此时,有人敲了三响门,周管事的问话声传了进来:“王爷,侧妃娘娘来了。”
赵安南听到这话,余光瞥见承王面露喜色,但很快又冷下脸来。
“本王有要事商议,让江侧妃先行回去。”
话未落,赵安南好似在看怪人一样打量他。
“你不见?”
“嗯。”商诀按捺住心底的冲动,虽如坐针毡,但任是寸步不离,他说:“本王过会去找她,先谈正事。”
握杯的手一抖,茶水当即洒落了满桌,赵安南突来了念头,激动的同他商议:“不如这事先瞒着她,明日探探她的反应。”
她作为女人,最是明白这等落差感。
商诀没有做声,算是答应。
此时屋外雨势渐长,豆大的水珠落在伞面上啪嗒作响,而江芙月捧着食盒在门口候了好一会,不时往里探头张望。
而身侧撑伞的翠玉都为她心急如焚。
江芙月今日无聊兴起,逛到品艺轩时闻见香气,就进去转了一转,发现这的食材都是精挑细选的,既新鲜又香甜,也怪不得能做出那样美味的菜肴。
碰巧屋里闲置着一筐刚才压好的豆腐,江芙月就撸起袖子大施拳脚,把豆腐切片腌进调好味的汁水里泡,再是放进筐里晾干汁水,一做就是做了整整一日,刚出锅就装了一盘过来,其余都分发给品艺轩的侍女们吃了。
过了一阵,瞧见周管事小跑回来,面上隐有几分难色:“主子正商谈正事,侧妃娘娘请先回去吧。”
江芙月闻声一顿,原是明亮的杏眸暗淡了几分,她把手里捧着的食盒压低了一些,扭头看向翠玉:“那就先回去吧。”
他如今正忙,她也不好再在这耗着。
“周管事,这个给你。”江芙月不忘从食盒里掏出几块给他尝尝。
周管事忙接到手里,还热乎着呢。
他笑脸盈盈,道:“多谢娘娘。”
江芙月笑的摆手,回身随翠玉并肩离开,藕粉色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雨雾之中。
可才是踏出清御院,翠玉就远远瞧见巧玲撑着伞立在门口,似是在等谁。
直是走近了,巧玲才朝江芙月微微福了福身子,话里是掩不住的得意:“奴婢给侧妃娘娘请安,侧妃娘娘可有见到我家王妃?”
江芙月是见过她的,只是初次留下的印象不好,知她不是什么善茬,于是她只摇了摇头,什么话都不说。
“这都好几个时辰了,莫非今晚上是要歇在清御院不成?”巧玲面上是掩不住的兴奋,特意抬高了声音说给江侧妃听。
翠玉看她得意忘形,鼻子都能翘到天上去,这心里自然是气愤的。
于是她拉着娘娘就走,嘴上嘀咕:“有什么可得意的。”
“娘娘莫要在意她说的那些话,王爷可是日夜都来荣祥院看您的。”等走远了,她怕娘娘心中多想,就连声安抚了几句。
江芙月不应声,捧着食盒的手紧了一紧,心中不知味的泛起酸来。
等回到荣祥院的时候,她就把食盒里装豆腐干的盘子拿出来,全都分发给院内的仆人,只留了四块,跟翠玉对半分了。
“娘娘……”翠玉捧着豆腐有些为难。
江芙月埋头咬下豆腐干的一角,闷声嘀咕:“再不吃会放坏的。”
之后月上三杆,倾盆大雨终于是停了。
翠玉进屋收拾碗筷时瞧见桌上的菜肴只吃了几口,都还满满的没怎么动过。
于是她心生不安,扭头看向蹲在台阶上的娘娘,她本就娇小,如今蜷缩成一团,直勾勾的盯住院中的拱门,寸步不移。
好似在等王爷来一样。
都坐在那好一阵了,背影在月色下倒显落寞。
翠玉端着碗盘走近,轻声询问:“娘娘,要吃桂花糕吗?”她今日吃的饭量还不足平时的一半,若是晚上饿着了可不好。
江芙月把头埋在双膝之间,不言不语。
看她这样,翠玉执意去拿来桂花糕,正是前几日在里祥镇买来的,如今还剩着三块,包在油纸袋里存的很好。
她把桂花糕放进盘中,就搁置在临近床榻的小桌上。
之后拎着娘娘沐浴梳洗过后,看她爬上床铺翻身就钻进软被里,还把脑袋都遮了个严实,远看着就像是一团棉花。
翠玉知道她心情不好,不愿讲话,于是就蹑手蹑脚的踏出门去,留她先好好静静。
待门一关,缩在被下的江芙月辗转反侧,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,她竟是梦见承王待她不理不睬,任她是如何拉着他缠着他,他都好像瞧不见自己似得。
等惊醒时,江芙月竟是发觉自己浑身出汗,被褥都濡湿了一片,心底就好似砸了个洞,冷风呼啸,凉飕飕的疼。
隔日,宫里派来车架,接承王跟王妃入宫。
德盈皇后的诞辰宴席,本不是官臣家中的妾侍可以参与的,但商决乃亲王,又是皇后次子,要领侧室进宫并不是难事。
翠玉得知娘娘要入宫的消息,赶紧把压箱底的上品绸裙翻了出来,皇后的诞辰可得讲究,着色不能沉,亦不能过艳,于是她就选了最是清丽的水蓝色,袖边绣云纹,再戴一串水蓝色的腕珠。
今日天冷,她就特意给娘娘围上狐毛领护脖,等到了大庆殿,娘娘还可以直接摘了去。
“娘娘,进了宫一定要守规守距,少言少语,尽量不冲撞别人。”
江芙月任她打理厚重的乌发,看铜镜中略施红妆的脸颊,长眉入鬓,不笑时就好似绷着脸,孤高清冷的样子几乎叫她认不太出了。
她勉强的扬了扬唇角,却任是副苦笑样子,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。
于是她问:“我可以不去吗...”
翠玉正挑选发饰,听她如此言语,立马就急了:“娘娘,这可是德盈皇后的诞辰。”
她挑出个点翠簪子,横插到娘娘绾好的发髻正中,口上继续劝着:“皇后是咱们王爷的母妃,这宴会啊,娘娘还是要去的,那的点心可都是御膳房做出来的,可好吃了....”
江芙月抿着唇,搭在双腿上的手微微成拳,心底还是空落落的,抬不起什么兴致。
到了巳时,周管事前来请人,说是宫里来的马车已是到了正门口。
江芙月点点头,跟着他行了好久的路,直等身上厚重的装饰压的她喘粗气,才终于跨出王府。
“王爷呢?”她左右瞧了一眼,看四周都没有商决的影子,这心里就莫名发起慌来。
周管事是知道这娘娘胆怯,于是安抚着说:“王爷一会就出来,娘娘请先进轿吧。”
江芙月唔了一声,拎着裙摆往这小凳上踩,可记着之前差点摔倒,她这次就小心了一些。
但这木凳子还是晃动,即便是紧紧抓住上头的杆子,她也还是害怕。
此时商决正是扶着赵安南从正庭迅步而出,他在戚啸院外等了好久,愣是等出了脾气。
而赵安南偏是个磨蹭的,东丢西落,两个脾气爆的在院里又是吵了一大架,可等走出来,两人就做出一副相互搀扶亲热的样子。
“你别握的这么紧,热人。”赵安南嫌他搀扶的手用力,没好气的嘀咕了一句。
商决斜眼瞪她,念及这是在外头,他倒是不想跟她计较。
两人跨出门槛时,都瞧见江芙月踩在凳上瑟瑟发抖的背影,看她胆怯的迟迟不上,商决眉头紧蹙,欲撒开赵安南的小臂上去帮。
可赵安南急急拦住他,递了眼色叫他明白,现在可是在府外,要装,就要心狠。
商决如鹰般锐利的眸子暗了暗,示意周管事去扶,而后别过头不再凝视江芙月颤抖的身姿,可余光又是忍不住注意她的每一动作。
直等她汗水淋漓的踩上马车,他悬在喉头的心才终是落了地。
江芙月谢过周管事的搀扶,可目光正迎上门口相互搀扶的身影,承王他,正牵着其他女子的手。
那女子身着妃色纱裙,眉宇间英气十足,长眉入鬓,只略施薄妆就如此好看。
远远瞧着,就连她身侧站着的商诀都极好看,宛如天作之合,相称极了。
想到这处,江芙月心底泛起阵阵酸意,就连喉头都干涩起来,她想出声喊他,可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,而是眼巴巴瞧着他扶那女子进到前面金顶的轿里。
看他再未出来,江芙月回身撩帘入轿,环视这宽敞的轿身,她坐了一会,蓦地有些发起冷来。
思绪乱杂,江芙月倚在窗边吹了吹风,脑海里总是回想起方才的情形。
好奇怪,她到底是怎么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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